京一失去蹤影,已經過了三天。

我坐在黃昏時分的新宿中央公園裏,看着四周的風景,腦裏卻只有京一的事。

十一月的寒風吹拂着我的前髮。風是那麼的冷,我卻完全沒有感覺。

京一……

我想起那天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時,我心中泛起的不安。那簡直像是將會發生的事的前兆一樣。

為什麼那時候我不追上去呢?

假如我那時堅持跟他同去的話,現在他便不會……



「宿月……」

我抬頭。站在眼前的,卻是翡翠。

「翡翠?你怎麼……」

翡翠看着我,微笑,卻似是苦笑。「……我擔心妳,所以就來了。剛才到了真神找不着妳,想妳大概是來了這裏。」

他説着,坐下在我身旁,很關心地看着我。「……妳看上去很累。」

我聽了,搖了搖頭。「……沒關係……」

「看來妳沒怎麼睡過。三餐也沒好好進食吧?」

我只有苦澀地笑。「……只要一想到京一的安危……我便什麼也吃不下。」

「……但是再繼續下去,妳遲早會倒下來的。」翡翠説着拉了我起來。「到我家來,吃頓飯再説好嗎?」

連續擔憂了快七十二小時,我卻仍然沒有進食的意欲。然而我不想拒絶翡翠的好意,也不想令他和其他同伴擔心,只有點頭了。



坐在翡翠位於北區的家的飯廳内,我看着翡翠將飯菜端上飯桌。

「雖然我不是料理名人,不過多少吃一點吧。」翡翠微笑着説,將飯碗放在我面前,然後自己也坐下在我對面。

我點頭,也開始慢慢的進食起來。

其實翡翠的料理很美味,而且他特意為我做飯,我很應該心懷感激地吃清光才是,可是我實在怎麼也提不起食欲。

「……對不起……吃剩這麼多。」我歉疚地説。

「沒關係。妳總算進食了,這樣便好了。」翡翠很諒解地微笑。

「……不管怎樣,假如妳不想回去的話,今天晩上在這裏過一夜好了。」

我微笑,搖了搖頭。「……我不想打擾你。」

「沒那樣的事。」翡翠説,「妳獨自一人太危險了。兩個人的話,就算有什麼事,至少也有個照應。而且……」

我抬頭看他,他卻慢慢的別過了臉。

「……要我看着妳自己一人擔心……我做不到。」

我低頭不語。翡翠大概是料到,假如我一個人的話,只會胡思亂想更多,所以無論説什麼也不會讓我回去了。

「……那麼……今天晩上打擾你了。」



夜深。在翡翠家的客房裏,我躺在床上,輾轉反側了很久,還是不能入睡。

淡白色的月光從窗外射進來,照在地上,好像幻境一樣。

真希望這一切只是夢。夢醒以後,京一那熟悉的身影、熟悉的聲音、熟悉的笑臉,會再次真實地出現在我眼前。

才沒見他三天,我的心卻竟然是這麼若有所失。

假如以後也見不到他……



「……宿月……?」

突然的敲門聲令我回過神來。是翡翠在叫我。

我走到門前,輕輕打開了門,站在眼前的是翡翠。「……翡翠……怎麼了嗎……?」

「對不起……我吵醒妳了嗎?」他歉疚地微笑。

我搖頭,輕輕一笑。「……我睡不着……。你呢?」

「……我也是。」翡翠也微笑。「反正大家也醒着……不如談一會好嗎?」



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的庭園,我們靜靜地坐在茶几前,大家也沒説話。

茉莉花茶的淡香從茶杯裏隨着熱氣冒上來。我捧着温暖的茶杯,看着窗外寒冷而寂寞的夜空。

「……已經快三時了。」翡翠這時説話了。

我慢慢回頭看他。他也看着我,微笑。「茶的味道還好嗎?會不會太濃了?」

「……不,很好喝……。」我輕輕搖頭,然後別過了臉,看着窗外。

又是一陣安靜。

我打從心底覺得抱歉起來。翡翠是那麼體貼的想要令我暫時放下擔憂,不安感卻是無時無刻的佔據着我的心。

「……翡翠……今天是星期四嗎?」我像想起什麼似的説。

「不……星期六了。怎麼了嗎……?」

我搖了搖頭,放下了茶杯。京一失蹤後,我的時間觀念也跟着迷失了。

「……宿月。」

翡翠輕輕的嘆了一口氣,然後説話了。

「……妳就算再擔心……也不見得他會立刻出現在妳眼前。」

我聽後幾乎是立即慍怒起來。

「……為同伴擔心,不是應該的嗎?」我站了起來,聲音也提高了。「為什麼你可以這樣冷靜?使命對你來説,真的比人的性命還要重要嗎?」

「……宿月。」

翡翠的表情仍然平靜。他也站了起來,靜靜地看着我。

「假如我是那麼想的話,在青山靈園那時我便不會跟妳一起戰鬥。」

我愕然了。那好像是才不久以前的事,感覺上卻像過了一世紀那麼漫長。

「……為同伴擔心當然是應該的。可是……」

他慢慢的走到我面前,低頭看着我。

「假如妳真的當他是同伴,與其擔心他的安全,我覺得妳更應該相信,他一定會活着回來。」



翡翠説的沒錯……

由始至終,我也沒有「相信」過京一會活着回來的可能性,只是一味的擔心着他的安危,往不好的方面去想……




『……我想,也應該告一段落了。』

哥哥去世後不久的某一天,我和京一站在學校的天台上,我這麼説。

『嗯?什麼告一段落?』

聽了我的話,京一看着我問道。

『……就是這跟鬼道衆戰鬥的事。』我説,沒有看他。『只要我一個人戰鬥便夠了。京一、葵、小蒔、醍醐君,還有其他同伴……都是我來了東京後,大家的《力》才覺醒的。』

『……不管怎樣……也沒有理由將大家捲進來。』

我説着低頭。『……而且……一想到哥哥也是因為來見我才會被殺……我實在不想再看見任何人失去性命。』

『宿月!』

京一捉住了我的手臂,很生氣地看着我。

『原來妳一直也不相信我們的嗎?由妳轉校來這兒起到現在,大家經歷過這麼多的事情,對妳來説原來根本不代表什麼嗎?』

『不是那樣的……』我輕輕搖頭。『只是……要我看着大家因為我而被捲進危險,我便無論怎樣也不能原諒自己。』

『為了令自己好過些,便拒絶其他人嗎?這樣的話,妳便太自私了!』

京一説着,臉上的表情緩和下來,微笑了。

『宿月。我知道妳不想再有人為妳而受傷,但是我們也不願意看見妳為了大家而陥進危險。這種心情,誰都是一樣的。所以妳一定要相信我們,正如我們也相信妳一樣……』

「翡翠……對不起……」

我低頭,眼涙很快的從眼角滾下臉頬。

「……説了那麼過份的話。」

「……沒關係……我明白妳的心情。」

翡翠很温柔地輕撫我的頭髮,然後輕輕抱住了我。

「他……京一……一定會活着回來的……對嗎……?」我擦去了涙,抬頭看着翡翠。

「嗯……。假如是他的話,一定會活着回來的。」

翡翠説着微笑了,「所以到他回來的時候,再好好地修理他吧。」

我也笑了,點頭。



京一……一定會活着回來。

我相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