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櫻丘病院内。
美里、櫻井、京一、醍醐、如月、藤咲等人正在病房外。
「宿月……!」美里不安地看着病房。
「葵,別擔心,宿月不會有事的。」櫻井安慰道。
這時房門打開了,高見沢從病房内走了出來。
「舞子小姐!宿月她沒事吧?」美里看見高見沢,急忙上前問。
「嗯……宿月她沒受傷……可是……」高見沢悲傷地道,「她失去了意識,還沒有醒來……」
「那麼宿月的哥哥呢?他還好嗎?!」京一焦急地問。
高見沢搖頭,哭起來。「在被送進來之前,他已經……」
「什麼……?!」衆人大驚。
「是誰送宿月來這兒的?」如月冷靜地問道。
「我不知道……是個男孩子……」高見沢擦着涙,説道。
「男孩子……?他現在人在哪兒?」
「我不知道……送了宿月來這兒之後,他要我通知你們,然後就離開了……」
這時岩山出來了。「院長,宿月她……」
「她沒受傷。」岩山説着道,「不過她將自己的意識封閉了。」
「封閉了意識?」
「換句話説,她是將意識跟外界完全斷絶了。」岩山道,「當一個人的心理受了極大打撃時,可能會因為受不住刺激而將意識封鎖,拒絶跟任何人接觸……」
「以她的情況來看,她大概是受不了她哥哥的死的事實吧……」岩山續道,「不管怎樣,我會繼續嘗試找尋她的意識,假如有什麼進展,我再聯絡你們吧。你們先回去好了。」
衆人聽了岩山的話,只好離開病院。
「宿月……怎麼會這樣呢?」美里悲傷地道,「她等了這麼久,終於見到她哥哥了,現在卻……!」
「一定是鬼道衆那班人!」京一怒道。「將宿月弄成這樣……!」
「京一,先冷靜下來。」醍醐勸道,轉向如月。「如月,你怎麼想?」
「其實我比較在意的,是送宿月來這兒的人。」如月沉思道,「他為什麼會知道宿月當時身在何方?」
「宿月……」美里低頭,「請妳快醒來吧……」
「他們都離開了。出來吧!」
美里等人離開後,岩山到了辦公室内,向室内的人道。
「謝謝妳,院長。」
壬生站了起來。「宿月她還好嗎?」
「她的意識還沒有回復過來。」岩山道,「説起來,你怎麼知道她出事了?」
「我説了妳或許不會相信……」壬生解釋道,「最近我發現自己開始能感到宿月的氣。即使是離開很遠,我也能感覺到……」
「就像今天晚上,我一直感到她的氣,但卻突然消失了。」壬生續道,「我追蹤着她殘留的氣,才發現她在公寓附近,跟她哥哥一起……」
岩山搖了搖頭。「她大概是受不住打撃,所以將意識封閉起來了。」
「她將意識封閉起來了?」壬生愕然,「這樣的話……」
「不管怎樣,你已經通知鳴瀧了吧!等他到來我們再想辦法。」岩山道,「你先休息一下吧!既然你説你能感到她的氣,或許你能進入她的意識裏。那是相當消耗精神和體力的方法,但現在大概只有那樣做了。」
「我明白了。」壬生點頭。「我可以看看她嗎?」
「……嗯。」岩山頓了一下,點頭,然後走出辦公室。
壬生走進病房裏,坐下在躺在床上,一動不動的宿月身旁。她的雙眼張開着,然而眼睛裏卻失去了焦點。
「……宿月……」
過了不久,鳴瀧便到來了,也從岩山口中聽説了宿月的情況。
「十夜君他……」鳴瀧悲傷起來。「假如宿月的父母知道了……」
「對了,館長……」壬生這時道,「這是我在宿月身旁找到的一封信。」
鳴瀧接過了信,看見信封上的字跡,愕然。「這是千重婆婆的字跡……!」
「十夜
想不到已經有十年沒見過你了。宿月自從跟我生活開始,這孩子一直都在掛念着你。那一年冬天發生的事,就是所謂的宿命。在以後的日子裏,一切會發生的事都是註定的。根據以前的占卦,明年你有機會再跟宿月見面,但那將會是最後一次。
十夜,我知道對你來説,宿月是你唯一的妹妹,在父母決定送走她的時候,你想過要挽留她,但是恐懼佔據了你的心。這件事她一直耿耿於懷,因為對她來説,你也是她無人可取代的哥哥,你的存在一直影響着她。以後她會經歴好幾個考驗,然而這是無可避免的。我跟你能做的,就是在她身旁守護她,希望她能克服這太過殘酷的宿命。
祖母
九八年冬二月」
看過了信後,鳴瀧愕然得説不出話來。
「原來千重婆婆早就知道十夜會再跟宿月見面嗎……」岩山也不可置信。
「嗯……」鳴瀧黯然,「她大概也知道十夜會遇害,可是不管怎樣,也不想給他太大的壓力吧……」
鳴瀧説着,將信收好,轉向壬生。「壬生,你説最近能感到宿月的氣對嗎?」
「是的。」壬生點了點頭。
「現在除了進入宿月的意識外,也沒其他辦法能帶她回現實世界了。」岩山説道,「可是這方法除了消耗精力外,也有一定的危險。萬一她在精神世界裏不能控制自己的意志,有可能會連你也一起被困在她的意識裏。」
「壬生,不必勉強自己。你還有母親的事要擔心,假如你沒有信心能將宿月帶回來的話,我不贊成讓你去。」鳴瀧認真地看着壬生。
「謝謝你,館長。」壬生微微一笑。「自從我開始能感到宿月的氣之後,我便覺得精神上跟她接近了。我有預感我會成功。」
「事到如今,隨了一試之外,也沒其他方法了。」岩山重重地點頭。
她説着讓壬生坐下在宿月身旁。「握着她的手,嘗試讓你跟她的氣同調。」
壬生握住了宿月的手,閉上了眼,心中隨了宿月的事之外,不再想別的事情。
「好了嗎?」岩山問。壬生輕輕點頭。
「那麼現在我由一數至十,到你醒來的時候,你便會在她的意識裏……」
壬生緩緩睜開了眼。四周是一片淡白,好像薄霧一樣。
『這兒是……宿月的意識……?』
他慢慢向前走着,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了小孩子的抽泣聲。
『宿月……?』他再走了幾歩,眼前卻出現了一個小女孩,她正蹲在地上哭着。在她的面前,是冬天的公園。
『宿月?是妳嗎?』他走到小女孩身後,試着問了句。
小女孩停止了抽泣,回頭看他。她可愛的臉上沾滿了涙痕。
『……你……是誰?』
『我叫紅葉……妳是宿月嗎?』壬生彎着身子,微笑着問。
『……嗯……』小女孩點了點頭。
『妳為什麼在哭呢?發生什麼事了嗎?』壬生蹲下來,柔聲問。
宿月聽了,撲進壬生懷中,哇哇大哭起來。『爸媽……哥哥也不要我了……!』
『宿月……』壬生憐惜地抱住她,輕撫她的頭。『先別哭,好嗎?就算妳爸媽和哥哥不要妳,我也會一直在這兒的。』
『紅葉……』宿月浮着涙的大眼睛看着他,『……真的嗎?紅葉……不討厭我嗎?』
壬生微笑,搖頭。『我怎麼會討厭妳呢?』
宿月聽後,也不再哭,笑了。『謝謝你。』
壬生微笑着抱起了宿月,站了起來。『好了,妳有見過另一個宿月嗎?』
『另一個我……?』宿月聽後點了點頭。『我看見她哭着跑到那邊去了。』
宿月看着壬生,『紅葉要找另一個我嗎?』
『嗯。我要帶她回我們的世界去。』壬生點頭,『妳可以帶我去找她嗎?』
『推開那扇門,就是意識和無意識之間的窄縫……另一個我就在裏面深處。』宿月低頭。『可是我不能進去裏面……』
『我明白了。』壬生點頭,將宿月放在地上,微笑。『那麼我要進去了。』
『嗯!』宿月笑着點頭。『紅葉,謝謝你……』
宿月説着,身體慢慢化成光點,往上空散去。『假如是紅葉的話,一定能帶另一個我回去的……因為你們是表裏一體的哦……』
聽着宿月的聲音慢慢變弱,壬生打開了門。
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無盡的黒暗,然而黒暗卻像星空一樣,飄着淡淡的光點。
壬生向前走着,走了好一會,卻仍然像在原地一樣。
『宿月……!妳在哪兒?』他叫道。
『……是誰……?』
宿月微弱的聲音傳來。壬生四處張望,卻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宿月。
『宿月!』壬生説着便想上前。
『不要過來!』宿月高聲道,看着他的目光悲傷而痛苦。『壬生君……對不起,請你回去吧……!我只想留在這裏……』
『不行的。我來這裏,就是為了帶妳回去,妳知道大家有多擔心妳嗎?』壬生看着她,柔聲道。
『已經……沒關係了。』宿月悽然一笑。『哥哥死了,我不想再活下去了……』
『妳不能這樣想的。假如妳哥哥看見妳現在這樣子,他會有多難過?』
『你根本什麼也不知道……』宿月哭着苦笑。『假如你最愛的人在你面前死去,你還會想活下去嗎?』
壬生聽後有點愕然,然而他只是看着宿月。
『……假如妳決意要留在這兒,那麼我也不會回去。』
他看着宿月,『剛才另一個妳告訴我,我跟妳是表裏一體的。雖然我不知道那代表什麼,但既然我跟妳是不能分割的話,我也要留在這裏,跟妳受同樣的苦。』
宿月看着壬生,眼涙怔怔的流下來。
『為……什麼……?』
壬生輕輕的走近宿月,伸手温柔地擦去她臉上的涙。
『只要妳記住……光與影,是不能獨存的話……妳便會明白。』
他看着宿月,『對許多人來説……妳的存在,比妳所想的遠為重要。』
『所以,宿月……請妳跟我回去,好嗎?』
宿月哭着,看着壬生,然後閉上了眼。這時一道刺眼的銀光將宿月包圍着,宿月便消失了。
『宿月!……宿月!』
壬生叫着宿月的名字,四處張望,卻找不着宿月……
這時四周的黒暗慢慢地散開了。出現在壬生眼前的,是病房的白色天花板。
「……紅葉……」
一把熟悉的聲音傳來。壬生覺得好像在哪兒聽過,卻想不起來。
「……紅葉……」
這時一個女孩子的臉映進眼簾。模糊的影像慢慢的清晰起來。
「……宿……月……?」壬生不敢肯定眼前的女孩子是否就是宿月。
「……嗯……」
聽見女孩子的聲音,壬生便知道那是宿月沒錯。他的視力慢慢恢復過來,在他眼前的,是帶着涙微笑的宿月。
「……妳醒來了嗎……?」壬生微笑着説,想要起來,卻只覺全身無力。
宿月點頭微笑,然後扶起了他。他想坐好,卻完全使不出力來。
「……不要動……」宿月微笑着,讓他的頭靠在她腿上,然後拉過了一旁的毛氈,覆在壬生身上。
壬生看着她,疲倦地微笑。「……這是真的嗎……」
宿月微笑着,點了點頭。「……什麼也不要想……睡吧。」
「……嗯……」壬生微笑點頭。濃烈的倦怠感襲來,壬生聽着宿月的呼吸,很快地再次墮進睡夢中。
「宿月君……」
站在一旁的鳴瀧看着壬生入睡了,慢慢地走到她面前。
「鳴瀧先生……」宿月低着頭,流下了涙。「對不起……我總是給你添麻煩。」
「不要那樣説。」鳴瀧看着宿月,沉重地道,「我想妳答應我,以後不會因為這次的事而消沉下去。」
宿月輕輕搖頭,哭了。「……我做不到……」
鳴瀧深深地嘆息。「……我知道十夜君對妳來説是無人可取代的……但是在往後的日子裏,妳還有許多必須面對的挑戰。只要妳想想,假如千重婆婆和十夜君知道妳因為他們而放棄一切,他們會安樂嗎?」
「就連壬生也是冒着生命危險將妳帶回來的。有這麼多關心妳的人,妳忍心讓他們難過嗎?假如妳就這樣下去,我要怎樣向將妳託付給我的千重婆婆交待呢?」
宿月哭着抬頭,看着鳴瀧。「對不起……我知道……大家都對我很好……是你們讓我知道,這世界上真的有人,會願意對一個跟自己非親非故的人這麼好……」
「假如妳也明白大家都重視妳,那就好好的活下去,算是對大家的答謝。」鳴瀧微笑着説。「好嗎?」
宿月低頭良久,終於抬頭,哭着微笑了。
接到了宿月回復意識的消息,衆人連忙趕到病院去。看見醒來的宿月,衆人也安心下來,然而想到十夜的死對宿月的打撃,卻又不禁擔心。
昏睡了兩天後,壬生終於醒來了。
「早安。」
壬生張開眼睛,聽見宿月的聲音。她正坐在他身旁,看見他醒來,微笑。
「宿月……!」壬生喜出望外,不禁高聲道。
宿月微笑着看他。「你睡了整整兩天了。」
「是嗎……?」壬生坐好在床上,看着宿月淡淡的微笑,再想起十夜的事,不禁擔心地問,「妳……還好嗎?」
宿月輕輕點頭,微笑卻略帶悲傷。
「……紅葉,謝謝你救了我。」
壬生聽見她叫自己的名字,才想起自己也不再叫她「癸君」,感到跟她的距離拉近了許多。
「其實……我很慶幸跟妳的距離拉近了。因為這樣,我才能感到妳的氣、進入妳的意識裏。」
他説着,看進宿月黒色的眼睛裏,微笑。
「另一個妳--小時候的妳告訴我,我跟妳是表裏一體的……雖然我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,但既然我跟妳就像是光與影的關係的話……」
壬生看着她,眼中是認真的。「妳所感到的,也就是我所感到的。」
「妳微笑的時候,我會跟妳一起微笑……妳流涙的話,我也會跟着妳一起悲傷。所以……就算妳在地球的另一端,也請妳記着,妳不是孤單一人。」
宿月聽了,良久説不出話來。
她不知道一向冷傲的壬生竟然是這麼温柔的人,他的話令她覺得,心靈上找到了依靠。
她輕輕握着壬生的手。壬生也握緊了她的手,看着她的目光,是她從來沒見過的温和。
「……紅葉……」
宿月感激地微笑。
「……謝謝你……」
宿月要出院的這天,同伴們因為擔心,本來都要來接她,但她卻一一婉拒了。
向岩山道謝後,高見沢陪着宿月走出大堂。
「宿月,妳一個人真的可以嗎?我還是陪妳回去好了!」高見沢擔心地説。
「妳還在當値,讓院長知道就不好了。」宿月微笑着説,「我不會有事的,我自己回去就行了。」
「嗯……那妳小心點了!到了家可要打電話來哦!」高見沢聽後笑道。宿月聽了也笑,點頭。
宿月走出病院,正要離開,卻看見向着她走來的京一。
「京一……?」
「嗨。」京一笑着走近,「我等妳好久了!」
「可是,你怎麼會在這兒……」宿月愕然道。
「妳今天出院對不對?萬一在回家路上昏倒了怎辦?」
「我不會有事的……」
「妳就是這樣!」京一有點生氣,「不管怎樣,今天我是不會讓妳自己一人回去了,妳説我大驚小怪或者什麼也好,總言之妳趕我也不會走!」
他説着向前走了幾歩,然後回頭,「先帶妳去吃飯吧!妳也餓了吧?」
「嗯。」宿月聽後不禁笑了,然後跟着京一離開。
二人在拉麵店吃過飯後,京一便陪着宿月回家了。
「妳星期一可以上學了吧?」
走着回家的路,京一問道。
「嗯。岩山院長説沒問題了……」宿月點了點頭。這時她看見經過的公園,向京一微笑,「我們進去走走好嗎?」
京一聽後有點愕然,然後點頭。「好呀……」
二人於是走進公園内,走過了並木道,到了很大的水池前。
「今天很熱呢!」京一擦着汗,向宿月笑道。
宿月沒説話,點了點頭。她看着水面,一言不發。
「……想起妳哥哥的事了嗎……?」
聽了京一的話,宿月有點愕然地看着他。京一只是微笑。
「是吧?」
宿月想起十夜,還有那天的情景,心中一緊,低下頭來。
「我不敢説我明白妳的心情,因為我沒經歴過這種事……」
京一續道,「可是活着的人還是要活下去的。雖然回憶是很痛苦,可是正因為妳經歴過那痛楚,妳才能更珍惜身邊的人和事,不是嗎?」
「但是假如妳活着只是為了記着不開心的事,妳永遠也不會知道,真正活着的感覺是怎樣的。」
宿月抬頭,浮着涙的大眼睛看着京一。他的表情温和而認真,他的微笑和眼神令她感到温暖。
她再也忍不住,放聲哭起來。
「對不起……」
她兩手掩着臉。「……哥哥死後,我沒有真正的放聲哭過……」
她説着抬頭,看着京一的視線被涙水弄得模糊起來。
「過了今天之後,我不會再哭了……所以請你讓我好好的哭一次……」
看着她的樣子,京一的心中一動,將她緊緊抱在懷裏。「宿月……!」
感到京一的體温,宿月頓時像找到庇護一樣。想起十夜,她只有哭得更狠。
京一温柔地輕撫着她的頭髮,卻怎麼也聯想不到在自己懷中的女孩子,竟然會是平日冷傲的宿月。這相差太遠的分別,不禁令他有想要保護她的衝動,他不由得將宿月抱得更緊。
二人就那樣站在原地。這一刻,時間就像停了下來一樣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