數天後,曉月等人得到遠野的情報,東京都各處高校最近發生了多宗轉校生被襲撃的事件,而在案發現場留下的種種証據顯示,犯人應該是一名陰陽師。衆人決定去査探個究竟,卻又遇上了之前那夜,在新宿歌舞伎町贏盡了京一所有財産的可疑男子村雨祇孔,最終發現其實是村雨故意接近京一。根據村雨的意思,他跟他的同伴大致上已經知道襲撃轉校生的犯人身份,但他真正的目的,是為了向曉月傳話。

「秋月柾希……?那位高校生畫家?他有什麼話要跟我……」曉月大惑不解。

「詳細我就不清楚了,我只是負責傳話的,柾希交代過,希望各位明天可以到浜離宮一趟……尤其是妳,曉月 螢,假如妳想更加清楚,『宿星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話。」村雨微笑着説。

聽了村雨的話,曉月明顯的動搖了。她看着村雨,然後點頭了。

「……我明白了。請跟秋月先生説一聲,我一定會去。」

「明白。那就明天見了。」



約好見面的時間後,我回到家裏,思前想後,還是覺得這件事有必要跟紅葉説一聲。

我鼓起了勇氣,拿起手提電話,按了紅葉的號碼。

不知道紅葉在做什麼呢?希望不是在進行任務中就好了。

接駁中的聲音響了兩下,電話便接通了。

「……小螢?」

傳來的是我想念的,紅葉低沉動聽的聲音。

「呀,嗯,紅葉,是我……現在方便嗎?」我的聲音聽上去,連我自己也覺得好像有點不知所措。

「當然,有什麼事嗎?」紅葉的聲音温柔得很。我不住的聯想起他的笑臉,不禁有點心慌意亂起來。

接着我將明天見面的事簡短地告訴了紅葉。紅葉聽了,沉吟了一下。

「宿星嗎……?那的確不是一個普通的字眼,可是,小螢,妳覺得那個叫村雨的人可信嗎?」

「唔……雖然感覺上有點飄忽,但直覺上他倒不像是壞人。」

「是嗎?還是有點擔心呢……」

「沒關係,還有京一他們在,我想不會有什麼事的……而且關於宿星這件事,鳴瀧先生好像也沒有跟我們説過什麼,所以我也想要知道多一些。」

掛了電話以後,我想到明天的會面,心裏也跟着緊張起來。

一直以來對自己的未來一點把握都沒有,假如明天那位秋月君真的可以告訴我一些什麼的話,我想我一定會覺得安心一點吧……



之後那天再接到小螢的電話,已經是將近午夜的時候了。

電話中小螢的聲音,聽上去沒精打采的,原來跟那個叫村雨及秋月的人見面後,聽從秋月的指示,他們再去了拜訪醍醐君的師父新井龍山老師──一位知道小螢身世的人。

小螢在電話中一五一十的告訴我,她的親生父母是誰,而他們又是怎樣為了對抗當時,亦即我們現在的敵人──柳生宗崇,及保護小螢而犧牲自己。

為了找出抗衡柳生的方法,小螢隔天還得到新宿中央公園去,拜訪龍山老師一位住在公園裏的友人。

「……我早就知道現在的爸媽不是我的親生父母,但是我連做夢也沒想過,我的出生背後竟然藏着一個這麼沉重的秘密啊……」

小螢的聲音聽上去想哭似的。「……説我爸媽是因為我而死的,早知道這才是真相的話,我寧願一直被蒙在鼓裏算了……」

我想盡可能令小螢的内心好過一點,然而安慰的説話起不了很大的作用,於是我只好提議,第二天跟龍山老師的友人見面後,請她來我家吃飯。

「……這次可是紅葉你主動要做飯給我吃的啊!」

聽了我的提議,小螢不禁笑了出來。

「……謝謝你,紅葉。幸好還有你……」

可是那時候誰也沒想到,這幾乎成為了小螢跟我説的最後一句話。



之後的那天,傍晩快六點的時候,壬生正在家中廚房,忙着準備晩飯。

他是昨天晩上邀請曉月今天上來吃飯的,曉月説過大約六點左右便會到,壬生看了看鐘,正在想時間差不多了,手提電話便響起來了。

看見來電的是曉月,他不禁微微一笑,拿起了電話。「小螢?」

「壬生嗎?我是醍醐。」傳來的竟然是醍醐的聲音。

「醍醐君?小螢她……」壬生疑惑起來,心裏隨即湧現一陣不祥感覺。

「曉月她被柳生斬至重傷,現在失去了意識。你現在能立刻來櫻丘嗎?」醍醐盡可能冷靜地説,然而聲音中仍然難掩激動。

「……我立即來。」壬生説着掛了電話,迅速地抓起外套鑰匙,然後衝出家門。



以最快速度趕到櫻丘病院後,壬生推門進内,卻看見同伴所有人都正坐在大堂内,各人都神色凝重。

坐在一旁的京一看見壬生,輕輕點頭示意。壬生走到他旁邊,好不容易才開口,「……小螢她……」

「……剛才我們還在新宿中央公園,聽道心老伯説着柳生的事……忽然一陣濃霧湧進來,我們都被分散了……不一會便聽見螢的悲鳴……到我們發現她的時候,她已經沒有了意識……柳生在她胸口斬了一刀,現在……院長還在替她搶救當中……」

京一咬着唇,狠狠地往牆上打了一拳。「柳生那混蛋……不能原諒……!」



我聽蓬莱寺説着事發的經過,腦中卻一片空白。

小螢……?被斬傷了……沒有了意識?

怎麼可能?昨天晩上她還好好的跟我在説話……

我走到比較人少的一角,嘗試找尋小螢的氣,然而這一刻我卻完全感應不到小螢那如冬日陽光般温暖而清洌的氣,她的氣就像隨時會消失似的微弱得很。

小螢……

我仍能捕捉到妳的氣,是妳仍然活着的証明。

但是妳能堅持下去嗎……?妳會否就這樣……離我而去?

為什麼這種可怕的事情會發生在妳身上?妳跟我不同,我這種人就算死了也不値得同情,但是妳是無辜的啊……

是因為我讓自己再次接近妳,所以上天要這樣懲罰我嗎?



「……壬生?你臉色很差,你還好嗎?」

這時站在不遠處的如月看見壬生蒼白了臉色,不禁問了句。

「……小螢……會死……因為我接近了她……」壬生喃喃的説着,他已經無法思考。

在他説完這話的瞬間,如月已經衝上前,一拳打在他的臉頰上。壬生整個人被他推倒在地上,其他同伴也吃了一驚,有的上前扶起了壬生,有的上前制止着如月。

「你知道自己在説什麼嗎?!什麼因為你接近了她,所以她會死?她的生死是你這種人可以左右的嗎?!那是你太高估自己了!」如月激動地看着壬生。

「螢她……她正拚命的要活下去,她才不會就這樣放棄。」如月仍然制止不了怒意,「假如你不願意相信的話,那你就立即離開這裏!」

壬生按着臉頰,坐下在一旁的長椅上,呆呆地看着如月拂袖轉身走開。如月的説話像重鎚一樣敲打着他的心,臉上捱了的一拳反而令他的頭腦更清晰起來。



小螢……正努力的想要活下去。

如月君一直都相信小螢,而我居然否定了小螢所做的一切。

我一定是瘋了才會説出那樣的話來。



「……你還好吧?」

這時我聽見有人對我説,抬頭看見身旁的蓬莱寺。

「……如月那傢伙……不,不只是他,其實所有人都在乎螢的安危,我相信你也一樣。」

我沒説話,卻留意到同伴中有好幾人正從診斷室中出來,而且都按住了左手手臂。「……他們……」

「嗯,他們的血型跟螢的一樣,都自願要輸血給她。」

從診斷室中出來的也包括了如月君,我不禁開始有點羨慕他—至少他可以為小螢做點事,我卻只能在這裏空等。

「……至少他們能為螢做些什麼,我卻什麼都做不到。」

蓬莱寺説的話竟然跟我的想法一樣,我不禁抬頭看着他。他看了看我,然後苦笑。

「……我真是一號戰友失格啊!明明比誰都接近她身邊,卻連保護她也做不到。」

其實我又何嘗不是?作為對方的分身,我也一樣是束手無策。

「算了吧!現在我們可以做的,就是等螢醒來。」

蓬莱寺説道,我看見他堅定的眼神。「這是你跟我都確信的,對吧?」

我點了點頭。「……小螢一定會醒來。」



過了大約一小時,院長岩山終於從急症室出來了。

「院長!螢她怎樣了?」京一衝上前,焦急地問。

「不要大吵大鬧。可以做的都已經做了,剩下來就得靠她自己了。」

岩山説着,環視了一下衆人,然後目光停在壬生身上。「你……跟京一留下來,其他人全部給我回去。」

「我……嗎?」壬生也有點不可思議。

「對。除了你之外也沒其他人選了。跟我來吧!」

壬生還是不明就裏,但仍然乖乖的跟着岩山走。

岩山推開其中一間病房的門,尾隨的壬生看見床上躺着的,就是日思夜想的曉月,差點沒叫出聲來。「小螢……!」

「安靜點!」岩山連忙低聲喝止。「好了,我先跟你解釋接下來要做的事情。如你所見,這房間被施了結界,所以這裏的氣比外面的來得清淨多了,而清淨的氣正是助她渡過難關的重要因素。不過這還不夠,她現在的氣太弱了,還需要外來的氣的協助。我聽鳴瀧説過,你們系出同門,所以氣的本質應該也非常近似才是,這樣的話她的身體可以用最快速度接收外來的氣,所以你接下來要做的,就是要將你的氣傳送給她。」

「我明白了。」壬生點了點頭,回頭看了看面無血色的曉月。「請立刻開始吧。」

「慢着,你的氣如此紊亂,就算現在開始也只會事倍功半,你還是先將氣整理好,再開始也不遲。」岩山搖了搖頭,「你先到那邊坐着,讓心境平靜下來。」

壬生於是依言在旁邊坐下,閉上雙眼,慢慢讓氣回復至最平靜的階段。

「好了,手伸出來,握着她的手,慢慢將你的氣傳送過去。」岩山説着,讓壬生握住了曉月的手。壬生緊握着曉月冰涼的手,他只希望可以再次看見她的笑臉。



過了大約一個小時,岩山院長示意要我停下來。「好了,暫時到此為止,你先去休息一下吧。」

「沒關係,我還可以繼續……」我輕輕搖頭。只要可以讓小螢早一刻醒來,我是不願停下來的。

「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這樣,總是不知道凡事都有界限,萬一你倒下來了,小女孩怎麼辦?聽從醫生的指示吧!」岩山院長聽我這麼説,沒好氣地説話了。

「可是,小螢她……」

「不必太擔心,你看看她吧!臉色比剛才好多了,氣也穩定下來了,都是多得你,她總算保住性命了。」

我看着小螢,果然如院長所説,她的臉回復了一點血色,呼吸好像也穩定下來。但是我實在是不願離開小螢半步,於是跟院長説我想在這裏休息,院長沉吟了一下,也沒反對,接着便離開了房間。

我靜靜地看着小螢。記憶中我好像從來沒有看過她的睡臉。

差一點我便失去了妳……



這時候門輕輕的被推開了,京一從門縫探頭進來,看了看曉月,然後向壬生笑了笑。「……辛苦了。」

壬生搖了搖頭。「其他人都回去了嗎……?」

「嗯,都給院長毫不留情的趕走了。」

京一説着,坐下在壬生身旁,將手中的運動飲料遞給他。「來,我請你喝的。」

「謝謝。」壬生覺得有點出奇,然而他微笑着接過了。

京一看了看壬生,然後説話了。

「院長大致告訴了我,你替螢進行的氣的治療是怎麼一回事。」

壬生聽後看着他。「那怎麼了……?」

「沒有啊!我只是想説,我很羨慕你,因為能這樣做的,就只有你這個跟她表裏一體的存在了。」京一説着,有點無奈地笑了。「雖然我以她的一號戰友自居,但是我可以做的,也只有默默地祈求她平安無事……」

聽出了京一語氣中的那份悔恨,還有對曉月的關懷,壬生彷彿明白到他内心那種無力的感覺。

「其實……正如你剛才説的,大家關心小螢的心情都是一樣,我相信小螢一定也明白的。」

「……説的也是。假如讓螢看見我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,她一定會笑我婆媽的。」京一聽後笑了。「對了,不如你去小睡一下吧!院長説雖然螢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,但是還需要你的氣的幫助,萬一你也倒下來就麻煩了。」

「嗯……可是,小螢她……」壬生還是放心不下。

「雖然我幫不上什麼忙,不過守在她身邊我還是做得到的。你就放心交給我吧!」京一笑了笑。「萬一她醒來的話,我會立即叫你,不用擔心的。」

聽了京一的話,壬生也不再説什麼,點了點頭。消耗了相當的氣,壬生也着實感到疲倦了,於是離開了曉月的病房,到了旁邊的房間休息。





接下來的三天,壬生也不辭勞苦地到病院去,替曉月輸了氣好幾次。第三天的黄昏,曉月終於從昏迷中醒來,然而一直在執行任務的壬生,卻到了接近深夜才終於到達病院。

「喲,壬生,你總算來了。」替壬生開門的村雨笑着説。「我們等你很久了!」

坐在病床上的曉月,正跟站在床邊的如月説話,她看見壬生的出現,臉上隨即浮現了微笑。「紅葉……」

壬生看見她那久違了的笑臉,鼻頭一酸,他強忍着想哭的衝動,也微笑着上前。「歡迎回來……」

「好了,如月,我們待了一個晩上,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吧?」這時候村雨説話了。

「呀,嗯……」如月聽後遲疑地應了句,然而他只好轉向曉月。「那麼,我明天再來,妳好好休息。」

「嗯,謝謝你們。」曉月微笑着説,「路上小心了。」

被村雨催促着離去的如月,看了壬生一眼,低聲道,「螢她才剛醒來不久,最好別讓她太晩休息。」

「……我明白的。」

目送村雨和如月出去後,壬生坐在曉月病床邊的椅子上,然後向曉月歉疚一笑。「這麼晩才來看妳,真的很抱歉……」

「沒關係。你什麼時候來看我,我也一樣的高興。」曉月微笑着説。她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無力,但是臉色還算不錯,讓壬生也稍為放心下來。

「傷口會痛嗎?」壬生問道。

「有一點,不過還好。」曉月笑了笑,然後看着壬生。「我……昏睡着的時候,紅葉將自己的氣給我了吧?我確實地感覺到了……」

「是嗎……?」

「院長告訴我,那是很累人的事,你的身體還好嗎?」

「小事而已,妳不用擔心的。」壬生看着她臉上關懷的表情,也微笑了。「只要妳平安無事,那就足夠了。」

「謝謝你,紅葉……我感覺到一陣温暖熟悉的氣,就知道那是你了。」曉月微笑着説。「我……一直在一個跟東京一模一樣的空間裏徘徊着,可是我知道我不能留在那兒……因為我想回去紅葉所在的世界。」

「小螢……」

聽着她的話,壬生的心中一陣感動,他看着她如黒曜石般的眼睛,伸手輕撫她白皙的臉。

「我……見不到紅葉,心裏覺得很難過……」

曉月輕輕説着,用兩手握住了壬生的手。「就好像欠缺了什麼似的……」

「……我也是。」壬生微笑着。「所以……我也一直在祈求,希望妳早點醒來。」

兩人聊着這幾天發生的事,不經不覺這一天也過去了。

「原來已經這麼晩了。」壬生看了看鐘,然後看着曉月。「妳會累嗎?是不是該休息了?」

「嗯……」曉月也打了個呵欠,疲倦地微笑。「雖然睡了整整三天,但是好像怎麼睡都不夠呢……」

「那就再睡個整整三天好了。」壬生不禁笑了,讓曉月躺下在床上,再替她蓋好被子。

「紅葉。」

「嗯?怎麼了?」

「冬休的時候,我們還要一起回去北海道嗎?」

「這個嘛……」壬生説着微笑了。「只要妳想的話,我都會陪妳去,不過一切要看妳的身體狀況了。」

「太好了!」曉月聽後笑了。「我會加油的,一定會在冬休以前好起來的。」

「不可以勉強啊!」壬生説着也笑了。

曉月看着他温柔的笑臉,有點遲疑地説話了。

「紅葉……到我睡着為止,你可以在我身邊陪着我嗎?」

聽了她的話,壬生的表情有片刻的愕然,然而他微笑了。「到妳醒來,我都會一直在這裏陪妳。」

「……謝謝你。」曉月看着他坐下來,也安心地微笑了。「晩安,紅葉……」

「晩安……」

過了沒多久,聽見曉月發出規律的鼻息,壬生再靜靜地看了她的睡臉好一會,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,然後也伏在她的床邊緩緩入睡了。

壬生並不知道,曉月説想要陪在自己身邊的,不是從她醒來起便一直在旁的京一,也不是如月或者其他同伴──而是只有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