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什麼?霧之森今天也不來嗎?」
坐在隔音室裏,聽了池田的話,飛月不禁皺了皺眉。「到底怎麼搞的?這已經是第三次了。」
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,交響樂團下星期便是夏季全國大賽,雨音身為部長,當然不能不去了。」虛宿也無奈地道,「而且因為我們的交響樂團已經連續兩年三甲不入,所以聽説校長相當重視這次比賽,樂團的顧問老師柏木先生,還有雨音的壓力也不小的。」
「連續兩年的話……不就是由霧之森入學那一年開始嗎?」飛月聽後也不禁道,「這也真難怪她了。」
「嗯……不過不管怎樣,反正大家也在,雖然少了主音,我們四人練習也沒關係吧!」
虛宿道,然後轉向鈴影。「響,你説呢?……響!」
看着窗外沉思的鈴影回過神來。「呀……嗯,好的。」
「響,沒事吧?從剛才開始便一直不説話。」池田看見鈴影若有所思的樣子,問道。
「不……我沒事。」鈴影説着拿起結他,「開始吧!」
練習了數遍後,飛月放下了結他,搖頭嘆氣。「完全不行呢!我們的歌少了霧之森的歌聲,就好像漢堡包少了夾在中間的牛扒一樣,根本沒有味道。」
「哈哈,想不到偶爾你也會説出這種合理的話來呢!」虛宿聽後笑了。「既然Luke也這麼説了,我們今天還是到此為止吧。」
四人於是各自收拾着。飛月放好了結他,然後走到鈴影身旁,別有用意地笑了。「在擔心霧之森的事吧?鈴影君。」
鈴影微笑着看了他一眼,低頭繼續收拾。「沒什麼好擔心的吧?那傢伙無論發生什麼事也是笑嘻嘻的,不是嗎?」
「還裝傻!就是因為她總是笑臉迎人的,你才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麼吧!」飛月沒好氣地道。
鈴影聽後頓了一下,然後微微一笑。「……反正我根本就不了解她。」
「慢着,那是什麼意思?喂,響!」飛月被他的回答弄得有點混亂,想要追問下去,鈴影卻已離開隔音室了。
池田在一旁聽見了二人的對話,默然無語。
「今天辛苦各位了。明天放課後也請準時到來,請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吧!」
在演奏廳練習至快六點,霧之森站起來向部員們道。其中一些口中低聲宣洩着不滿的部員很快地收拾離去,其他學生也逐一離開了。
霧之森輕輕地舒了一口氣,合上了樂譜。看着突然變得靜悄無聲的演奏廳,她再次看了看樂譜,然後拿起了小提琴。
她站在舞台中央,架好了小提琴,擺好了弓。優美的小提琴聲響遍了整個演奏廳。
長五分鐘的曲子完結後,演奏廳再次回復寧靜,入口處卻突然傳來了拍掌聲。霧之森連忙回頭。
「近江……?」
「很動聽的曲子。可以告訴我曲名嗎?」站在門前的池田笑着説。
霧之森怔了一下,然後也微笑了。「那是巴哈的"Air on a G string."」
「那是比賽的曲子嗎?」
「不……只不過是在所有巴哈的作品裏,我最喜歡的一首罷了。」
她説着將小提琴放進箱子裏,問道,「怎麼你還在學校呢?大家今天也練習了嗎?」
「嗯。不過妳不在,我們的歌就像Luke所説的,缺少了牛扒的漢堡包一樣,完全沒有味道。」池田笑着説,然後道,「妳呢?樂團的練習還可以嗎?」
霧之森聽了,疲倦地坐在椅子上,苦惱地搖頭微笑。「無論練習多少遍,我們的演奏仍然是沒有牛扒的漢堡包。」
「為什麼呢?」池田走近了她,坐下在她身旁,體貼地問。
「我也不知道……大家對這次比賽好像完全不在乎似的。距離比賽只剩下不足一星期,已經練習了快三個月的曲子,到現在竟然還是錯漏百出……」霧之森苦笑着説。「近江大概也聽説了吧?校長對這次比賽期望很高,就算拿不到冠軍,最低限度也得在三甲之内。雖然柏木先生也一直很耐心地指點大家,但是以現在的水準來説,別説冠軍,就連能不能登上頭十名也成問題……」
「嗯……」池田點了點頭。「我還聽説,假如這次再失敗,樂團的顧問老師大概會被換走……」
「我知道……」霧之森輕輕點頭,然後低頭。「這不是太不公平了嗎……?這明明不是柏木老師一個人的責任呀……」
「可是,雨音,這也不是妳一個人的責任。」池田低頭看着她。「不要只怪責自己。」
霧之森聽了,沒有説話,然後輕輕抬起臉,微微苦笑。「算了吧!再抱怨下去也是沒用的。」
她説着站了起來,笑了。「我要回去了,近江也要走了嗎?」
池田點了點頭,看着霧之森走到後台關了燈,鎖好門後便一起離開了。
「説起來,妳爸爸的畫展怎樣了?」
二人慢慢地走往校門時,池田問道。
「本來是應該上個月初舉行的,不過負責替我爸籌劃的那家公司好像出了問題,所以只好延遲到下星期。」霧之森説着微笑了,「還好近江你提起來,不然我也忘了要拿入場券給你們了。」
「我也不是因為那樣才問妳的……」池田聽後微微一笑,「我還是很想看妳要展出來的作品呢!」
「是嗎……?」霧之森輕輕笑了,然後不再説話,只是看着前方。
池田看了看她漂亮的側臉,然後若無其事地説話了。
「自從上個月的合宿以後……」
他説着,「妳好像常常不快樂似的。」
聽了他的話,霧之森有點愕然地看他。
池田也看着她,試探似地説話了。「那時候……發生什麼事了嗎?」
霧之森很快地別過了臉,然後微笑着回頭看他,搖了搖頭。
「我……只不過是最近突然忙起來,覺得有點透不過氣來……沒有什麼特別的。真的只是這樣而已,近江。」
「……是嗎……」
池田聽後無言。他看着霧之森如黒曜石般深遂的眼睛,同時看見了裏面藏着些許的動搖,然而他沒有再追問下去。雖然他有點在意,但假如霧之森不想説的話,他便不想強逼她。
「……謝謝你為我擔心。」
聽見她的話,池田只有一笑。他不禁猜想,眼前的女孩子會不會知道,那份擔心的背後到底藏着怎樣的感覺……。
因為週末過後的星期一便是比賽的日子,第二天放課後,霧之森依舊在演奏廳跟樂團練習至六點多。離開演奏廳時,她才發現外面正下着傾盆大雨。挽着小提琴和書包,她冒着雨跑至校舍主棟前,全身已濕透了。
霧之森站在屋簷下,伸手撥了撥濕透的前髮。她抬頭看了看灰暗的天空,雨勢完全沒有減弱的意思。她決定再等一會兒,於是靠在牆上,看着雨水不斷狠狠地打在地上。
過了沒多久,她突然感到有什麼柔軟的東西蓋在頭上。她回頭,才發現鈴影正站在身旁,原來他將手中的大毛巾丟在她頭上了。
「……響……」
霧之森心下愕然,輕輕地將毛巾拉下在手中。「……你怎麼會……」
「……剛才在生徒會室從窗外看見妳沒命似的跑到這邊來,想妳大概是在這裏避雨。」鈴影看了看她,然後看着前方。「……本來打算今天去劍道部的,不過還是沒去,所以毛巾借給妳吧!不然妳又要生病了。」
「……謝謝。」霧之森輕輕微笑,然後像想起什麼似的,望向鈴影。「這兩星期以來,我都沒去練習……生徒會的事也丟着不管……對不起。」
「眼前的比賽要緊,也是沒辦法的事。」鈴影説着看了她一眼。「……樂團的練習還可以嗎?」
霧之森聽了,輕輕別過了臉。「……嗯……還好吧。」
鈴影聽後不禁笑了出來。霧之森回頭看他,皺了皺眉。「有什麼好笑的嗎? 」
「不,我只是覺得奇怪,因為我以為妳跟近江説過練習很不行。」鈴影聳了聳肩,説道。
「……你是為了這件事才特意走下來的嗎?」霧之森看着他事不關己的表情,心中突然一緊,低着頭裝作平靜地説。
「……我的意思是……」
鈴影看了看她,然後移開了視線。「……妳應該知道,近江很擔心妳。」
霧之森聽了,内心慢慢的變得冰冷起來。
「……是的。」
她輕輕地説,「近江很擔心我……他總是在我身邊鼓勵我……無論是怎樣的我,他都會温柔地接納……跟響不一樣……」
她説着,微笑着抬頭看他,然後眼圈一紅,眼涙不止地流下來。「……跟響不一樣。」
鈴影霎時間説不出話來。霧之森伸手擦了擦眼睛,將毛巾塞在他手中,然後拿起小提琴和書包,飛快地跑進大雨中。激烈的雨水令視界變得模糊,霧之森的背影瞬間便消失在雨中。
鈴影呆望着她消失的方向,她的説話在他的腦中反覆回響……
星期一。因為比賽的關係,霧之森跟交響樂部的部員在早上便離開了學校。
看見教室一角的座位沒有霧之森的身影,鈴影的心中竟然一陣憮然。想起那天霧之森的説話和表情,他只有苦笑。
放課後,鈴影到了生徒會室,準備要處理堆積如山的會務,才發現淺里已在了。
「嗨,鈴影君,你來了!」看見鈴影到來,淺里笑着向他打招呼。
「淺里?怎麼妳來了?妳不用去辯論組嗎?」鈴影有點好奇地説。
「嗯!這星期的會議取消了,剛好雨音託我替她清理一點她的工作,所以我就來了。你知道,為了今天的比賽和她爸爸的畫展,她已經快累壞了。」淺里解釋着道。
「畫展?」
「嗯,本來應該是上個月舉行的,不過好像出了些什麼問題,所以連續一個星期的畫展改了期到明天才開始。」
淺里説着像想起什麼似的,「對了!她要我將入場券分給你們,我差點忘記了。」
她從書包拿出一叠門票,遞了兩張給鈴影,笑了。「是,這是給你的。趁我還沒忘記,我還是先拿去給乙君他們好了!」
淺里説着走出會室,然後停下來,回頭向鈴影微笑了。「假如鈴影君也要去的話,雨音一定會很高興的。」
看着淺里離開,鈴影低頭看着手中的入場券,同時思索着剛才淺里的話。
「響,原來你在這兒。」
這時門前傳來了人聲,鈴影抬頭,發現池田正站在門前,手中也拿着入場券。
「剛才碰見淺里了嗎?」鈴影微笑問。
「嗯。」池田點了點頭,然後説話了。「雨音她從比賽回來了。」
「是嗎?」鈴影聽後頓了一下,「結果怎樣了?」
「拿了第七名。」池田説着苦笑。「看樣子,柏木先生大概會被換走。」
「……」鈴影聽後無言。
「不過,不管怎樣,就連雨音自己也不是在最佳狀態。」池田説道,「剛才看見她,她好像又病了的樣子。」
「……她還在學校嗎?」
「不……已經回去了。」
池田搖頭,然後看着鈴影。「明天的畫展,你會去嗎?」
「……或者吧。」鈴影聳了聳肩,然後將入場券放在桌上,轉身開始做事。
「……」
聽見鈴影的話,池田看着他,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。
「響……不知道你沒有留意……」
鈴影聽了,慢慢的回過頭來。池田看了看他,然後別過了臉。
「……自從合宿回來以後,雨音好像變得總是悶悶不樂的。」
他説着,看着鈴影。「……你知不知道,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?」
鈴影想起那天晩上霧之森鬧脾氣的情景。然而他輕輕搖了搖頭,微笑了。「……想知道的話,直接問雨音不就好了嗎?」
「……我是問過她了,不過她什麼也沒説。」
池田輕輕苦笑。「那麼,我先走了。明天見。」
「再見……」
鈴影看着池田離開,想起剛才他提起霧之森時的表情,不禁苦笑。
〞或者……我跟近江……真的是不一樣。〞
之後的那天,霧之森還是沒有在學校出現。午休。
「剛才我打電話到雨音家,她聽上去連聲音也變了,不過她説下午還是會去畫展。」在食堂裏,池田拿着手提電話走回虛宿等人所在的桌前,向衆人説道。
「那麼我們也非去不可了!」飛月聽後説,然後笑了,「我還要帶一位朋友同去!」
「朋友?」虛宿聽後揚了揚眉,「就是你説過那個叫夕月的一年生嗎?」
"Bingo!" 飛月笑着説,「反正有兩張入場券,浪費了好像不太好嘛。」
「你的真正目的到底是去看畫展,還是約會?」虛宿聽後沒好氣地道。
「不管怎樣,放課後大家一起去吧!星宿前輩和高遠前輩今天不行,這樣的話,就是淺里和我們三人了……」
池田説着,轉向鈴影。「響,你也要去嗎?」
「呀……嗯,好吧。」鈴影也沒有異議,點了點頭。
放課後,四人和淺里,還有夕月一起到了港區的文化會館去。
「雨音!妳沒事吧?」
衆人走進會場内,淺里看見站在一旁整理着東西的霧之森,連忙上前道。
霧之森看見是她,然後看見她身後的鈴影等人,還有站在他跟飛月之間的夕月,微笑了。「妳們來了。」
「很熱鬧呢!」池田看了看周圍的人群,然後向霧之森笑道,「雨音,妳的大作在哪兒?」
「你們先看其他作品再説吧!我的畫可是壓軸的呢!」霧之森聽後笑了,「我得先替我爸弄好那邊的東西,你們慢慢看吧!」
看着衆人走開,池田走到霧之森身旁。「雨音,覺得怎樣?別累壞了。」
霧之森微聽後微笑了。「謝謝你近江,我沒事的。快去看看吧!待會兒人多起來就很難慢慢欣賞的了。」
「嗯。那我待會兒再來找妳。」池田微笑道,然後便走開了。
霧之森看着池田走遠,才發現他背後不遠處的飛月、夕月和鈴影。這時鈴影好像也留意到她的視線,也向她這邊望過來。
兩人靜靜地對望着。想起那天放課後雨中的對話,霧之森的目光突然變得悲哀起來。她別過了臉,轉身走開,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。
鈴影輕輕低頭,内心的感覺突然變得複雜起來。
「咦?」
跟霧之森在會場内招呼着來客的時候,蒼空突然停了下來。
「爸,怎麼了?」看見蒼空稍微愕然的表情,霧之森好奇地問。
「那個女孩子……」
霧之森朝着蒼空所看的方向望過去,才看見跟飛月和鈴影一起的夕月。
「雨音,她是……」蒼空的表情充滿着疑問。
霧之森輕輕嘆了一口氣。「爸……她叫夕月雲映。」
「是嗎……」
蒼空聽了,像是釋然似的微微一笑。「……難怪長得那麼像……」
「嗯。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,我也錯愕了好一陣子。」
霧之森説着,「沒想到真的會這麼巧……」
蒼空聽後微笑,然後看着霧之森,笑了。「事情有點不妙呢。」
「嗯?什麼?」
看着霧之森不解的表情,蒼空不禁微笑了。
「……假如只是長得像還好,如果連性格也跟那人一模一樣的話,妳跟響君之間的發展大概不會很順利吧。」
聽了蒼空的話,霧之森輕輕別過了臉。「反正響他……」
「呀,雨音,原來妳在這兒!」這時淺里、池田和虛宿出現在眼前。
「怎樣?所有作品都看過了嗎?」霧之森看見他們,笑着説。
「嗯,真的太出色了!」
淺里笑着讚道,「還有妳的大作,真不愧是蒼空先生的女兒!」
「雨音,妳的畫真的畫得很好。」池田也微笑着説。
「謝謝。」霧之森輕輕一笑,「既然你們這麼説,將來我也不愁沒出路了。」
在會場内再逗留了一會後已經快六點了,衆人也動身準備離去。
「明天妳會來學校嗎?」站在出口,淺里問霧之森道。
「嗯,應該沒問題的。」霧之森點了點頭,微笑。「謝謝妳們今天來了。」
「假如不行的話別勉強,在家裏再休息一天吧!」虛宿笑着道,「練習的事妳不用擔心的。」
「嗯,謝謝你,虛宿。」霧之森笑着説,「那麼明天在學校見了!」
衆人離去後不久,蒼空也跟幾位客人先走了,只剩霧之森留下來,為明天的畫展準備着。
安靜的會場裏沒有一點聲音。霧之森站在接待用的桌子前,看着手中的場刊,心中想着的卻是鈴影的事,還有剛才蒼空的話。
她輕輕嘆息,轉身想要繼續準備的工作,入口處卻傳來了聲音。她回頭,才看見站在那兒的是鈴影。
「響……?」鈴影突然的出現令她嚇了一跳。「……你不是回去了嗎?」
「妳不是感冒了嗎?怎麼還不回家?」鈴影也不回答,只是平靜地問。
「……我……」
霧之森想要回答,卻一時語結起來。二人無言。
「……我聽説了,交響樂團的比賽的事。」
鈴影打破了沉默,説道。「……是近江告訴我的。」
霧之森聽了,輕輕別過了臉,平淡地説話了。「……那又怎樣?」
「……妳什麼也沒對我説。」
鈴影沉靜地説,深遂的眼睛看着霧之森。
聽了鈴影的話,霧之森的心中有片刻的動搖,然而她輕輕地微笑了。
「……原來你也在乎的嗎?」
她説着,轉過身去不再看他。「……對不起,我還有很多事情忙着。」
鈴影看着她的背影,也不説什麼,走上前去,從後捉住了霧之森的手,令她不得不面向着他。
「請你放開……」
在霧之森説完之前,鈴影已經低頭吻上了她的唇。
鈴影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霧之森呆住了。然而在那瞬間她回過神來,她用力地推開了他。
「……你這是什麼意思?只要你喜歡就可以不理會別人怎麼想嗎?對你來説我到底算是什麼?」
霧之森看着他的眼神慢慢變得悲傷起來。她這樣説着,連自己也沒發覺眼涙正不止地流下。
「不要將你連你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感受硬塞給我……!」
霧之森説着,推開了鈴影,拭着臉上的涙水,往出口快歩走去。
鈴影站在原地,看着霧之森的背影消失在門後。思索着霧之森的話,他抬頭,無奈地深深嘆息。
本來應該是向着對方的感覺,正開始歩向相反的方向……。